登录   

寻访“二罗”记

2023-11-26 08:33| 发布者: 毕扬| 查看: 5572| 评论: 0|原作者: 黄土田|来自: 转载

窗体顶端


 “二罗”是铜川矿务局中心医院妇产科曾经的标志。其中“女罗”名叫罗先荣,“男罗”名叫罗善栩,俩位都是矿医院妇产科有名的专家,被许多人所铭记。他们有许多共同的特点,比如都是四川人,都毕业于四川省成都市著名的华西医学院,在铜川矿区长达半个世纪的职业生涯中,都将自己的年华和学识奉献给了铜川矿区的医疗卫生事业。寻访他们的足迹,不仅可以认识“二罗”曾经为职工群众服务的点滴往事,也可以借此勾勒出一代普通知识分子为国家奉献与担当的时代风貌。

罗先荣(1931年——2003年)铜川矿务局中心医院妇产科主任,该院妇产科的创始人之一。罗先荣的女儿告诉我,她母亲是四川荣昌县人。从小聪慧好学,因家庭富有,有幸在成都完成了高中学业。解放后,先参加革命工作,后来在学校做教师,不久考上成都川医大并于1955年毕业后来到陕西铜川矿务局工作。当时矿务局刚成立,她母亲和仅有的几位医护人员创办了矿医院妇产科,并一直工作到退休。罗先荣的女儿是一位退休教师,对母亲感情很深,她从内心里钦佩母亲的为人。于是我在电话中寻访到她。

问:你母亲罗先荣这个名字挺有意思,我开始时马虎,一度还念成了“罗光荣”。

答:我姥爷原是四川荣昌县的商会会长,据说资产占了半条街。姥爷给他的子女起名用“荣、华、富、贵”,母亲排行其中,所以叫罗先荣,她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。

问:1955年是铜川矿务局刚成立的第一年,她怎样来到铜川呢?

答:我母亲开始一直在成都上学。高中毕业后,有一段时间回荣昌县当教师,后来因为乡里土改的见闻,她选择继续考学,考进了四川成都华西医专,学了三年妇产科,于1955年7月毕业,然后分配到西安。当时坐火车从成都到宝鸡,在宝鸡又坐大卡车拉到西安。到西安后,经过二次分配,才来到铜川矿务局医院,当时叫第二门诊部,在三里洞矿。矿务局也是刚成立不久,全国支援矿务局,可谓人才济济。(注:1958年2月,矿职工医院从五里铺迁到川口,原址设立第二门诊部。所以罗先荣开始是分入矿务局职工医院,该医院成立于1954年,地址在铜川县五里铺,有医护人员30多人。)

问:矿医院妇产科曾有“二罗”之称,都挺有名,你母亲是“女罗”,另一个“罗”是谁?

答:他叫罗善栩,比我母亲大几岁。罗善栩是四川医大本科毕业,1954年支援西北工业建设被分配到西安东郊的一家军工企业医院里。后来因为他爱人毕阿姨在矿务局医院工作,他就从西安调到铜川——以前的人没有想过要留在大城市。罗叔叔调来的时候大概是1960年,他和我妈工作上配合得很融洽,他来了之后,妇产科里多了一个“男罗”,所以称“二罗”。后来罗叔叔当上业务副院长,我妈接任妇产科主任,俩个人在矿医院干了一辈子。上世纪九十年代罗叔叔从副院长任上退休后,才想着要回四川成都养老。

问:看你写你母亲的追思短文,用情极深,她是一位很有爱心、有责任心的妇产科主任,在这方面,你还知道她有哪些事迹?

答:一年四季,我母亲都没有节假日,病房一有事,她是随叫随到。那时家里没有电话,非人去不可。我记得很清楚,有一年过年吃年夜饭的时候,救护车一来,我妈说走就走了,让围席而坐的一家人很扫兴。但母亲认为,医生是跟生命打交道的职业,非去不可。“如果碰上产妇大出血,那可是要命的事。”妇产科的一个护士对我说过,罗主任对科里的事太操心了。有一次为交待一件事,来回上下楼四次。矿医院的妇产科当时设在四楼,没有电梯,她就亲自跑了四趟,还不放心。

文革时期,矿医院上下全乱了。供应室没有医用物品,包括医护人员穿的白大褂这些。母亲去领产床上用的铺的盖的,供应室的人就让她拿几匹白布回来,自己缝制妇产科必需的物品。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踏缝纫机。

问:一位矿务局的女职工曾这样回忆说:“ 女罗”是一位特别好的妇科医生,心为患者所想,工作认真负责。记得我生女儿时,因为胎位不正,出现了产后大出血,不能吃饭,头晕恶心,当时住院人很多,三天一位,主治医生就让我出院了。我不想出院,我丈夫说听医生的。结果回家以后,不能吃饭,吐的天昏地暗的,只好又去医院了。当时是“女罗”给我看的,她批评我丈夫说,这是人命关天的事,医生让你出院,你就出院?她立马安排我重新住院,并且好把那位主治医生批评了一顿,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。患者的评价是对医生最好的评价。你也说过妇产科的护士形容你母亲,说话慢,走路慢,性格文静,但一到手术台上特别麻利。用你母亲自己的话说,就是手术能早一点结束,病人就少受一点痛苦,这都是爱心与责任心的表现。她一直在矿医院妇产科当主任,工作中权威与担当是少不了。

答:是的。妇产科曾经调进来一位姓严的大夫,可厉害了。她爱人是学校老师。因为住得近,看到她训斥自己的两个孩子,让他们在门外跪着,又打又骂。连她爱人都看不下去了,就过去劝解,严大夫不仅不听,反而数落起她丈夫来了。就是这个严大夫,到妇产科以后,几乎和科室所有的人吵了一个遍。为此事,我妈找她谈话,然而,严大夫却因此产生了误解和对立情绪。科里的护士对我说,“你妈可好了”。一次出差,罗主任专门买了缎子被面送给严大夫,可人家不要。后来因为上班迟到的事,罗主任按科里的规章制度扣她三块钱,事后又用自己的钱给她补了三块钱,说“我不扣你的,但在制度面前,要一视同仁……

据说严大夫在调进矿医院之前,是河南一个县里的助产士。为了帮助她尽快提高业务能力,我母亲没少鼓励帮助她。我妈的想法是,在你来之前,我们妇产科秩序井然,护士是护士,大夫是大夫,大家关系和谐,工作井井有条。你来了以后,自身知识能力有明显不足,科室当然有责任帮助你。她当主任,既看重业务能力也看重服务态度,并且对两者的关系有着比较透彻的理解。

问:专业能力强不仅和实践有关系,而且也和善于学习有联系,是这样的吧?

答:对呀。我母亲说过:“手术按预定方案一打开,那就是救人第一。如果处理得不好,留下了后遗症,也就留下了遗憾,那可是一辈子的痛苦,这一点对于医生和患者都是一样的。”母亲认为她是搞业务的,所以不断学习新的医学知识。那个时候没有电脑,她长期订有几份相关的医学期刊,从中了解和掌握前沿的学术动态,并且将所学到的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传授给科室的其他同事,从而提高了妇产科整体的业务水平。当我问她时,她对我说:“如果别人问你问题,你答不上来,或者回答得不准确,那怎么办?你是主任呀!”

母亲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和扎实的理论素养,她曾经向专业期刊投稿。我记的有一次,母亲还因此被邀请去乌鲁木齐参加过学术会议。

我母亲字写得特别好,她擅长写毛笔字,书法作品常获得医院的奖项。她打小就学习好。一个在西安她的大学同学(我小时候,她带我去过)说,你妈在她们班,成绩始终是前一、二名。2003年她去世前,收到了以前矿医院的同事郑叔沈姨寄给她的一本画册。画册是沈姨画的,有人物,有山水。我妈看后,立刻报名上老年大学,学习画画,她也要出版画册。但老年大学只上了一个多月,她突发心梗,去世了。

问:是啊,人的一生充满坎坷,意外也不能避免。你说过你母亲入党的事,在她的一生中,有没有想到过要离开铜川,到大城市去工作和生活?毕竟,铜川煤城的不少人,包括许多领导干部,最后的归宿都是大城市,铜川相对来说,还是比较偏僻的黄土山沟之地。

答:记得大概是1970年或是1971年,母亲曾被派到非洲苏丹援外,可政审未能通过。我妈自认为是家庭出身不好。参加工作几十年来,母亲一直兢兢业业,可压抑的心情直到粉碎“四人帮”以后才算真正好起来。1978年她入了党,迎来了她人生的转折点。说到入党,我妈在成都上大学时就想入党,没有批。到1978年要退休了,“老了,就算了”,但从矿医院党组织找她谈话开始,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,我妈的入党问题就解决了。这结果当然富有戏剧性,但也让她十分高兴,毕竟是一辈子的心愿啊。到上世纪八十年代,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,她也有走出山沟的想法。那一年,我妈联系到西安医学院附属二院,她曾在那里实习进修过,人家也欢迎她去。但调动工作的事最后还是被一位矿务局的领导给拦下了,这位领导说“矿务局人民离不开罗大夫”。那时候我妈已经五十多岁了,后来就不走了。我爸当矿务局教育处处长,经常有教师到我家里说工作调动的事。每当看到这种场面,我妈就私下里对我爸说,咱们在这里呆了一辈子,就不要再阻拦人家的发展了。她的一门心思后来都是为了成全别人。

问:这样到1987年,她已经到了55岁的退休年龄。退休之后,作为素有声望的妇产科主任,你母亲在矿务局骨科医院还返聘过一段时间,是这样的吗?

答:是的。我母亲退休后,一时根本闲不下来。当时有人想办私立专科医院,请她去做业务院长,她拒绝了。还有市上的几家医院来请她做专家门诊,她也婉言谢绝,最后选择了隶属矿务局的骨科医院,不仅仅是因为医院离家近,主要是能继续为熟悉的矿区职工群众服务,于是在那里又工作了10多年。2003年4月,我母亲有心绞痛预兆,两次告诉过我们,说她很不舒服。我们问她,吃预防药没有,她说吃了,因此我们就没在意。因为在家里,平时都是她关心别人,千叮咛万嘱咐的,但是没有人真正关心她。以致到她有心绞痛预兆时,却被我们给忽略过去了,她是24号早上突发心梗去世的。每当回想起当时的情景,总是让人十分感慨和愧疚。

我妈去世以后,我爸对组织没有什么要求,只是提出一条,在铜川矿务局中心医院的院志中,一定要有罗先荣的名字,不仅因为她是医院妇产科的创始人,而且是这个人,将自己的毕生完全献给了煤矿的职工家属,献给了这所她工作的煤矿医院,也献给了她所在的时代和社会,这是我爸最了解的。

在这次电话寻访之后,罗先荣的女儿又通过微信联系,给我发来一些她母亲生前的照片和荣誉证书等资料。其中有一张是在书房的生活照:中年的罗先荣坐在一把藤椅上,背后是一列四层书架。她从一本放在腿上打开的书页上正抬起头来,此时她目光炯炯,透出知识女性精明干练的某种特质。另一张是后来在医院里的工作照:住院病房里,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拥立在罗主任一侧,此时的罗主任,和蔼可亲,肃然可敬,正对输液在床的女性患者叮嘱着什么。

这以后“女罗”的印象就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。后来通过罗先荣的女儿,新冠疫情几个月之后,在四川成都某小区的住宅里,我寻访到“二罗”中的“男罗”——已经95岁高龄的罗善栩老人。老人身材瘦高,身板硬朗,起坐自如。他身边的儿子儿媳事前曾对我说,去年的时候,他们一家还带着老人去山东烟台威海旅游了一圈,今年老爷子有些痴呆的迹象,日常生活由他们照顾。当我拉着罗老温凉的双手,向他提起罗先荣名字的时候,他清癯的面容显出吃惊的神情,怔怔地看着我,然后言语大声却又含混不清地转向儿子儿媳。看得出来,他是向他们询问什么。罗老的儿子笑着帮助端坐的父亲打圆场,一边就和我说起在铜川的往事。他和爱人都是在铜川长大,也在铜川矿务局彩凤回忆说,1978年罗先荣她们入党时,又笑又闹,那种兴奋和高兴的场面让刚迈进医院大门不久的她记忆犹新。他们家的老爷子是在成都上大学时就入党了,是一名老党员,还是华西学生会的干部,当时可积极了。“一听说要带头支援大西北建设,卷起铺盖就上车,1954年,没有一点犹豫。”

在儿媳杨彩凤的眼里,罗老爷子的耿直和无私在矿医院里是出了名的。有一次,妇产科的“女罗”来报销她回四川探亲时的票据,“男罗”硬是从中抽出一张不给报,说不符合规定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老爷子已经升为业务副院长,他是矿医院最早评定的正高职称,而且还是陕西省煤炭行业卫生系统高级职称的评委之一。但他到西安开会,院里的小车司机都不愿跟他一起去,嫌罗院长“吝啬”。老爷子见状居然说,你们不去我就自己去。他买了一张汽车票,风尘朴朴,在西安街头吃一碗面条,开完会又自己买汽车票回来。他感觉这样做又自由又随意,完全不顾及事后周围人在背后传出的窃窃私语。听着杨彩凤的讲述,我也不由的心生感慨。我向他们问及一个之前不十分明白的问题:在矿医院“男罗”“女罗”时期,到底谁是妇产科的主任。杨彩凤印象中是“女罗”,随即她拨通了一位妇产科老护士长的电话。这位远在陕西铜川的张姓护士长大嗓门,心直口快,一下就解决了我心中的疑问。她说:矿医院妇产科以前一直是“女罗”当主任,只是在“女罗”生孩子的时候,由“男罗”当主任。——她可生了三次孩子呢。老护士长的话把我们都给逗乐了。“在谁当主任的事上,他们俩总是谦让。”电话中,这位护士长又讲她记忆中“男罗”的两件事。她说:我印象中最深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,有一次医院给职工发电影票看电影,轮到“男罗”去看,不巧那天正赶上妇产科有事,人手少,又人命关天,她就骑上自行车进到电影院里黑灯瞎火地去找“男罗”。那时没有电话,科里无论谁去看电影,都要将几排几座的座位号写下来,压在护办玻璃板的下面,以便及时找到人。还有一次,“男罗”下矿急救回来,头上緾着白纱布。我们问他怎么了,他笑着说,坐在吉普车里给碰的。原来在去陈家山矿过一条干涸的河沟时,吉普车在乱石间上下颠簸,他没坐稳,头一下碰到小车顶上,当时可碰得不轻。就这样,他还是忍痛给病人做了急救手术。总的说来,矿医院妇产科无论“男罗”还是“女罗”,他们都没少为咱铜川出力……

老护士长的回忆如在昨日,爽直热情的话语一时在室内回荡着。放下电话,我们又闲聊起在铜川的诸多熟人和往事。罗老的儿子告诉我,老爷子现在不看老照片了,视力也不好,但爱听现代交响乐曲,年轻时就爱听。这样当我告别罗善栩老人一家走在成都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时,耳边竟然就回荡起交响乐曲跌宕起伏音色优美的旋律,似乎在这旋律中也流淌着人的一生。于是我又想起罗先荣女儿在她母亲去世后写的那篇追思短文:

她性情温柔,极有修养,从不大声训斥我们。平时她走路不快,说话不多,但手术室的护士对我说,你妈做手术时非常快,很麻利。为这事我求证于母亲,她说只有尽快完成手术,才可以减轻病人的痛苦。母亲是一个极有爱心的人。上世纪70年代,大家都不富有,供应的粮食有很大一部分是杂粮。我清楚记得有一位病人来自农村,在医院生产后没钱买营养品。我妈从家里煮了鸡蛋挂面,拿出家里不多的红糖送往病房。我不高兴很想吃,可妈妈说不行。我一直跟到病房看着她把东西送给病人。几十年来妈妈作为一个妇产科主任医生,她解除了无数病人的痛苦,也迎来无数生命的诞生。从1955年毕业到2003年去世,妈妈在铜川矿区生活了48年,她青年时接生的孩子,在她老年时都又做了父母亲。在铜川十里长街上,陪母亲上街常常是走走停停,除了许多她看过的病人对她亲切招呼致意外,更有在路上偶遇的刚在医院处理过的病人及家属对病情的咨询。铜川就这么一条长街道,这个时候,母亲总是给予耐心的解答……

回到陕西,走在铜川王益区的十里长街上,你会发现老区街边行道树中有一种名为栾树的树种。秋天的时候,栾树无论在哪里都最为醒目,因为栾树的蒴果(不是花)此时结满枝头,果荚以橙红、黄红色为多,极像着色的灯笼,一嘟噜一嘟噜的高缀在树冠的绿叶中,迎秋风而招展。栾树高而挺拔,适应性强,喜光耐寒,也耐干旱和工矿区的瘠薄,植物学中称栾树宜做城乡家园中的行道树、园景树和庭荫树。每每看到栾树,就让我想起小时候才有的一个场景:在铜川川口狭窄的街道上,“女罗”们从家门出来想趁机放松一下,却被急切而来的病人家属们拦住,他们神色慌张,“女罗”则给以通俗的解释,以致忘掉了自己身边还拉扯着衣襟的孩子们,他们最终失却耐心,蹲在街边独自玩耍……当这群孩子们进入社会的时候,他们也注意到街道上秋天栾树的橙红色果荚,无论是在铜川、成都或者是在其它地域,栾树的果荚都同样地绚丽悦目,硕大壮观,异样的美丽。(黄土田10月于成都)

作者简介:黄土田,本名田宝国,高级讲师。生于陕西延安,长于铜城,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。初当教师,后任《铜川矿工报》社编辑记者,期间发稿数十万字,兼涉文学创作。后又返煤矿职工教育、中学语文教育等领域,研究论文见诸学术期刊较多。现退休,闲居铜川、成都等地。


手机版|铜川矿务局中心医院 © 2009~2024 Copyright all rights reserved ( 陕ICP备15012381号-1 )
 点我嘛|急救电话:0919-2102120 2161120 预约挂号电话:0919-2100210| 推荐分辨率:1920 x 1080
地址:铜川市王益区川口路15号 邮编:727000 Email:919071033@qq.com

返回顶部